紅網(wǎng)時刻新聞通訊員 舒莎 沅陵報道

如果/你知道/自己從何而來/將要去往何處

【資料圖】

那么/你的人生才會色彩斑斕

“咚咚呾呾，龍船轉(zhuǎn)彎……”

槐花落盡，薔薇滿藤。夏至的龍船雨后，沅水上漲了三米左右，江面上數(shù)十只龍舟形成了百舸爭流之勢，年輕的水手們在旗手的指揮下，到逆水上奮楫爭先，鼓聲嘶鳴震耳欲聾，水花濺如霧遮目。被這如雷的鼓聲吸引來的鄉(xiāng)親們，情不自禁地為水手們喝彩，盡管他們誰都不認識，只是為了看一眼熱鬧，滿足一下血液里帶來的對沅陵傳統(tǒng)龍舟賽執(zhí)著的熱忱。

無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識燕歸來。

此情此景，不經(jīng)意間撩開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……

那一年的初夏，鳳凰山上的薔薇花簇爬滿了山頭，宛如花瀑，徐風(fēng)輕撫藤蔓時落英繽紛，也有那么一伙兒年輕人在江面上你爭我趕地劃著龍舟，嬉笑打趣聲吸引來了一位陰郁的貴公子。貴公子身著白色的襯衣，劍眉明眸，眉宇間猶如寂寞梧桐，那藏不住的英氣被一股抑郁之氣壓制著，多出了七分愁緒和無奈來，像極了廂房旁那蘢白色的薔薇，似乎有著不可言說的心事，只能在這一方之地徘徊而不得開解。

貴公子看到水手們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，能在水中酣暢淋漓的嬉戲十分羨慕，莫名間喚醒了他心底的一顆種子，竟忘乎所以地鼓起掌來，引得他身后的“警衛(wèi)”揣起鋼槍來。

真掃興。

貴公子瞬間失去了觀賞的興趣，轉(zhuǎn)身走了兩步，聽到戰(zhàn)鼓雷鳴聲后，回過頭來，意猶未盡地望了望江面，欲言又止，又走了兩三步再轉(zhuǎn)身，吩咐身邊的管家拿了些銀圓打賞那些水手。也算是不辜負了這番與君初相識，猶如故人歸的情誼。

“哎，扒龍舟的，這是我家主人給的?！?/p>

“有這好事！”

“來，一人兩塊?！?/p>

管家居高臨下地望著，水手們拿到銀圓后，歡呼雀躍了一陣子，一路打打鬧鬧地跑到鳳凰山山腳下的攤位上，買了斤曬臠肉，又打打鬧鬧地消失在人群中。

“他們，都買了些什么？”

“他們買了些曬臠肉。”

“曬臠肉？這是個什么肉？”

昏暗的煤油燈前，光影婆娑，一旁打掃的婆子接過話茬介紹道：自古時候起，我們沅陵水運發(fā)達，年輕力壯的男子要以放排（把木頭放入水中，趕到下一個渡口處）的方式來維持生計，常年生活在水面上，難得吃到一頓肉。為了給父親、丈夫、兄弟、兒子、孫子改善伙食，女人們就把新鮮豬肉經(jīng)過腌制和曝曬，制作成了肉干，肉香與腌料相融合成為一種蘭花的香味，老秀才把這個肉稱之為“曬臠”。出門在外的男子無論離開多遠、離開多久，只要吃到曬臠，就會想起家里還有人惦念著他們。

“那，明天我和小姐也試試?！辟F公子也想嘗嘗那些自由的年輕小伙吃的東西，似乎這樣也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樂趣，也能緩解自己的思鄉(xiāng)之情，一掃之前的陰霾。

次日，貴公子吃過后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曬臠的肉質(zhì)紋路清晰，且沒有筋和肥肉，制作者的刀工不凡，每一根的厚度都相差不多。小姐卻因為天氣悶熱而沒有胃口，她覺得鮮肉油膩，清粥寡淡。

“小姐，我給您重新做一份吧。”

廚娘把曬臠切碎，再剁成肉泥，用溪水淘米，混入米中，取三分柴燉至灰燼。起鍋時，撒上少許蔥花和胡椒粉。曬臠經(jīng)過腌制吸收了醬汁的味道，曝曬后消減了豬肉本身的油膩，下到清粥里自成另一番滋味。

小姐淺嘗了一口，夸贊道：“人間至味是清歡，大抵就是這般了吧?！彼詴衽L粥為題，告訴貴公子白米為君，曬臠為臣，相互輔佐，相輔相成，才能化腐朽為神奇。而他如今是“臣”，需擇“明君”，當(dāng)以匡扶華夏山河。

貴公子輕嘆，想要“擇明君”，得先有自由。堂堂一只東北虎，被流放到這丘陵之地，直嘆滿腔熱血無處揮灑，空有抱負難以施展，只能在青燈古佛之側(cè)踱步。

小姐安慰他，既來之則安之。事情總會有轉(zhuǎn)機，待到那時，她來為他整理行裝，送他上戰(zhàn)場。若得勝歸來，便一襲紅裝嫁他；若戰(zhàn)敗，就身著素衣與他同穴。

在這之后的一段時間里，廚娘為了給貴公子和小姐緩解憂愁，烹制了曬臠絲炒苦瓜片、曬臠蒸雞蛋羹、炙烤曬臠串辣椒、曬臠炒青椒、曬臠燉枸杞雞湯、曬臠粒煮社飯等一系列美食。

小姐為了愛情，陪伴貴公子輾轉(zhuǎn)多地，同甘共苦，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成了一段佳話。他們“走”到沅陵時，因為充滿朝氣的龍舟小伙喜歡曬臠，而愛屋及烏地喜歡上了曬臠，使得曬臠的多種做法在鄉(xiāng)紳之間流傳。后來，采辦的小廝為了方便就把曬臠寫成了“曬蘭”。

隨著新時代的紀元開啟，沅陵人民的物質(zhì)生活水平不斷得到了提高，新鮮的食物鋪天蓋地的襲來，對曬蘭的感情也逐漸消散。曬蘭不如鮮肉新鮮，且制作工藝繁雜，時常被人“嫌棄”，甚至還有專家說它會致癌。曾經(jīng)備受推崇，如今門可羅雀，實在令人惋惜。

生而為沅陵人，我們從何而來，將要去往何處？

眼看著曬蘭即將從沅陵人的餐桌上消失，我的舅媽心疼得徹夜難眠。舅媽雖然文化程度不高，卻知道曬蘭是沅陵人的祖先為了愛而創(chuàng)作的美食，不應(yīng)該被時代而淘汰。如果，沒有人愿意傳承，那么就由她來做。

舅舅說：“這道菜，因愛而生，為愛而流傳，我們自當(dāng)以愛而扶持。做成功了，你是我的驕傲；即便沒有成功，你依然還是我的驕傲。”

得到了丈夫的鼓勵后，舅媽鼓起勇氣，邀約自己的姐妹，一起制作曬蘭。她們改良了曬蘭的腌制方法，采選沅陵本地的黑豬肉，配以高度白酒去腥，撒上花椒和鹽，以最簡單、最質(zhì)樸的方式還原了豬肉的香味和口感。

起初，舅媽和姐妹們推著小板車在城區(qū)里游逛，購買的人嘗了以后覺得口感不錯，便口口相傳開來，生意也越做越紅火，認識她們的人稱她們“彭家姐妹”。得到了一定的資金積累后，她們開起了門店，為了不辜負沅陵人民的期望，舅媽決定把店鋪的名稱定為“彭家姐妹”，以此時刻提醒自己，做生意也是做人，要對得起顧客給的這個名字。

為了滿足顧客的需求，舅媽總會詢問顧客對曬蘭的要求和建議，然后做出腌料配方的調(diào)整，嚴格把控選肉、送貨的關(guān)口，為餐館提供剪切服務(wù)，生意絡(luò)繹不絕。好口碑加上好品質(zhì)，很快便吸引來了央視消費新主播欄目的注意，節(jié)目組派來記者拍攝、參與了制作曬蘭的全過程。

“彭姐，既然這道菜之前叫‘曬臠’，后來被誤傳為‘曬蘭’，您為什么沒有糾正過來呢？”記者熊雄問道。

“因為……它，是曬臠，也是曬蘭啊。”

“不明白?！?/p>

“它為曬臠時，是游子的牽掛；它為曬蘭時，是歸客的惦念。無論是牽掛還是惦念，總歸是對沅陵的熱愛。若以后有人提起‘曬蘭’時，還能聯(lián)想到它的另一個名字‘曬臠’，想起這片土地上的點點滴滴來，也不枉我們姐妹幾十年來堅守的初心了?！?/p>

“彭姐，您這刀工，真的是絕了。每一片肉都差不多厚，這么長都沒有斷開?！?/p>

“這刀工是這么多年來練出來的。豬肉的紋理和筋脈的走向不一，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憑借手感來片肉?！?/p>

“彭姐，為什么我們這個曬蘭要做得這么干呢？”

“我們沅陵面環(huán)水，雨水季節(jié)長，容易讓食物發(fā)霉，不利于儲存。所以，我們家會做得干一些?！?/p>

“雖然是為了便于儲存，但是太干了會影響口感?！?/p>

“其實，曬蘭切好后要先煮一分鐘左右，這樣就可以起到軟化的作用，與其他食物搭配時就會達到軟糯的口感?！?/p>

“彭家姐妹”曬蘭一經(jīng)央視消費新主播欄目的推出，火速點燃了數(shù)萬名漂流在外的沅陵人的思鄉(xiāng)之情，大家在鄉(xiāng)愁的共情中不斷自省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真地了解過曬蘭，不知道曬蘭為何而生，也不知道曬蘭為何而落。如今，知道了，便會義不容辭地加入守護家鄉(xiāng)傳統(tǒng)美食的隊伍中來，積極為家鄉(xiāng)的傳統(tǒng)美食代言。

這，是我們沅陵人的擔(dān)當(dāng)和責(zé)任，也是我們提起“沅陵”這兩個字時，時常會忍俊不禁的原因……